柳宗元寫的童區(qū)寄傳——跟古代名家學寫自傳回憶錄(3)
傳記文學研究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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紅杉樹人物傳記工作室編輯部 |
2025-05-28
【作者簡介】
柳宗元(773-819),字子厚,河東(今山西 省運城縣解州鎮(zhèn))人。貞元九年舉進士,曾任集賢殿正字、藍田尉等職,后為監(jiān)察御史、禮部員外郎。順宗即位,柳宗元因參加以王叔文為首的政治改革運動,失敗后,被貶為永州司馬,繼遷柳州刺史,元和十四年死于柳州。
柳宗元是唐代著名文學家,是韓愈古文運動有力支持者和宣傳者,與韓愈齊名,是“唐宋八大家”之一。作品有《河東 先生集》。他的散文以論說文、山水游記、寓言和傳記為最著稱。柳宗元的短篇傳記是非常優(yōu)秀的。它不是取材于上層社會的帝王將相、或忠臣烈女,而是描寫一些市井細民和工農(nóng)群眾,反映封建政治的 黑暗和窮苦人民的痛苦。《宋清傳》、《種樹郭橐駝傳》、《童區(qū)寄傳》、《捕蛇者說》等篇,是他傳記散文的代表作。
【題解】
《童區(qū)寄傳》選自《柳河東集》。它贊揚一個英勇機智的少年英雄,揭露當時人口買賣的黑暗現(xiàn)實,抨擊封建官吏縱容歹徒從中漁利的腐敗吏治。體現(xiàn)了柳宗元同情被壓迫人民的疾苦,敢于為卑賤者立傳的進步思想。
人口買賣是階級壓迫所造成的一種畸形的社會現(xiàn)象。柳宗元敢于正視這人吃人的血淋淋的社會現(xiàn)實,是難能可貴的。但他說“越人少恩”,不疼愛兒女,其結論是錯誤的。這也反映了作者的階級局限性。
本文先發(fā)議論,再作敘述,有著政論和記事相結合的特色。記事部分,著重正面描寫,也有側面反襯。通過人物的行為、語言和心理描寫塑造了一個智、勇雙全的少年英雄形象。
【原文】
柳先生曰:越人少恩,生男女,必貨視之。自毀齒以上,父兄鬻賣以覬其利。不足,則盜取他室,束縛鉗梏之。至有須鬣者,力不勝,皆屈為僮。當?shù)老噘\以為俗。幸得壯大,則縛幺弱者。漢官因以為已利,茍得僮,恣所為,問。以是越中戶口滋耗。少得自脫。惟童區(qū)寄以十一歲勝,斯亦奇矣。桂部從事杜周士為余言之。(概述南方少數(shù)民族地區(qū)盛行人口買賣的社會現(xiàn)實,抨擊官吏縱容包庇從中漁利的腐敗吏治。從普遍的畸形社會現(xiàn)象中引出童區(qū)寄的具體故事。)
童寄者,郴州蕘牧兒也。行牧且蕘,二豪賊劫持,反接,布囊其口,去逾四十里之墟所賣之。寄偽兒啼,恐栗為兒恒狀。賊易之,對飲,酒醉。一人去為市,一人臥,植刃道上。
童微伺其睡,以縛背刃,力下上,得絕;因取刃殺之。逃未及遠,市者還,得童,大駭,將殺童。遽曰:“為兩郎僮,孰若為一郎僮耶? 彼不我恩也,郎誠見完與恩,無所不可。”
市者良久計曰:“與其殺是童,孰若賣之?與其賣而分,孰若吾得 專焉? 幸而殺彼,甚善。”即藏其尸,持童抵主人所。愈束縛,牢甚。夜半,童自轉,以縛即爐火燒絕之,雖瘡手勿憚,復取刃殺市者。因大號,一墟皆驚。童曰:“我區(qū)氏兒也,不當為僮。賊二人得我,我幸皆殺之矣!愿以聞于官。”(記敘兒童區(qū)寄智斗強人,殺死兩個劫持者,免遭被販賣之苦的經(jīng)過。)
墟吏白州,州白大府。大府召視兒,幼愿耳。刺史顏證奇之,留為小吏,不肯。與衣裳,吏護還之鄉(xiāng)。鄉(xiāng)之行劫縛者,側目莫敢過其門,皆曰:“是兒少秦武陽二歲,而討殺二豪,豈可近耶!”(寫區(qū)寄斗爭勝利的影響:感動刺史,威懾強賊。)
【譯文】
柳先生說:越人寡情少愛,生下男孩女孩,就把孩子當成可以買賣的貨物一樣看待。從換牙的年齡開始,父親或兄長就以出賣他們而希圖得利。自己的孩子賺不了大錢,就偷搶別人家的孩子,把偷來的小孩繩捆、鏈鎖、手拷起來。甚至于有的雖是成年人,而體弱力薄反抗不了,也都被人綁架淪為奴隸。在大路上互相殘殺習以為俗。僥幸自己成長壯大了,就又去綁架那些比自己弱小的兒童。漢人官吏則乘機從中漁利,假如得到人販子賄賂來的奴仆,他們就放縱強人為所欲為,而不聞不問。因此南越之地的戶口越來越少。很少有人能擺脫這種命運,只有兒童區(qū)寄以十一歲的小小年紀智勝強賊,順利脫險,這也真是一件奇聞了。桂管觀察使從事杜周士為我講了他的故事。
兒童區(qū)寄是郴州一個打柴放牛的小孩兒。他正在邊放牛邊打柴,有兩個強賊將他劫持,反捆雙手,用布袋堵住他的嘴巴,帶到四十里以外的一個集市上去賣。區(qū)寄假裝小孩啼哭,嚇得發(fā)抖象小孩常有的樣子。兩個強賊輕視他,便毫無戒意地對飲起來,喝得醉醺醺的。
其中一個去做買賣,另一個躺在地上休息,把刀插在路上。這孩子暗中瞅他睡熟了,就把反綁雙手的繩子靠在刀口上,上下用力,割斷繩子,乘機拔起刀來將那家伙殺了。區(qū)寄還沒逃出多遠,去做買賣的那個強賊便回來了,他抓住這孩子,見此情景大吃一驚,舉刀就要殺區(qū)寄。區(qū)寄急忙說:“做你們兩位主人的奴仆,怎么比得上當你一個人的奴仆好呢?他對我太不好了。你果真能保全我的性命并以恩德待我,我一切順從你。”這個強賊考慮了半天,心想:“與其殺了這個小孩兒,哪比得上賣了他?與其賣了錢兩人平分,哪比得上我一個人獨吞呢?幸而小孩把他殺了,好極了!”于是就地掩埋了同伙的尸體,帶著小孩來到他的住處。把孩子捆得更緊,結實極了。半夜里,區(qū)寄輕輕地轉過身來,把捆綁的繩子湊近爐火燒斷,雖然燒傷自己的手也不怕;綁繩斷后,又拿起刀殺了這個家伙。于是放聲大喊,整個墟場的人都被驚醒了。區(qū)寄對大家說:“我是區(qū)家的小孩,不該做奴仆。兩個強賊劫持我,我幸好把他們都殺了!我希望把這件事報告給官府。”
市鎮(zhèn)上的官吏把這件事報告給州官,州官又上報桂管觀察使。觀察使大人召見這孩子,這孩子原來不過是個幼稚的老實頭罷了。刺史顏證認為他不同凡響,要留他當個小差,他堅決不肯。于是給他換了身新衣服,派官吏護送他回家。鄉(xiāng)里那些從事劫奪販賣兒童的,都心懷畏懼,連他家大門口都不敢路過,都說:“這孩子比秦武陽還小兩歲,卻一連殺了兩個強賊,哪個不怕死的還膽敢接近他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