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(圖為2023年5月,蘇州工業(yè)園區(qū),開寫傳記陳駿和回憶錄《峰頂之巖》主人公王岫巖老人在一次訪談結(jié)束后合影留念)
“雖然我對同事打我小報告恨之入骨,但我也有揭發(fā)別人的經(jīng)歷,而且是告發(fā)我的恩人張簡行長,這件事也是我一輩子忘不了的,讓我悔恨終身。我的人品是不是也有問題?我是否也有人性扭曲的一面?這就是那個年代的大環(huán)境,一言難盡……
“張簡老行長對我?guī)椭啻螅课业軄砟档そo安排工作,我家里來人給安排住房,知道我是大地主、歷史反革命子女也沒有為難我,“有這兩頂‘帽子’,整你太容易了。”
大概在1953年至1955年間,由于商品短缺,開始實行憑票供應制度。憑票供應始于1953年10月。這一年,國家出臺了統(tǒng)購統(tǒng)銷政策,各級“供銷合作社”也隨之出現(xiàn)。從此,百姓生活進入了長達40余個春秋的“票證定量時代”。對年長者們來說,那是一段令人不堪回首的時期,也是一個回憶起來苦澀得讓人落淚的年代。供不應求,物價貌似低廉和平穩(wěn),但需要什么卻買不到什么,主要商品皆需“憑票定量供應”。
有一次單位搞三反五反運動,張簡行長在全行大會上說,因為物資短缺,以后要實行票證制度,買什么都要憑票供應了。
(三反五反運動幾句話背景介紹 略)
因為張簡行長的女兒和我一個科,我倆上下班都一塊走。這次運動大會后的一天,我就去張行長家等她一起上班。這時,我就聽到張行長讓他老伴去市場多買些東西,買這買那的,以后買東西要票了。
“我聽了尋思,行長咋還這樣呢?要憑票供應了就多買東西。后來的運動中,我就把這一條寫上了,從此后,張簡行長對我可不好了,要是我也不能對人好。
“這本來也是平常的事兒,以后買什么都要票了,趁現(xiàn)在還沒實行這項制度,多買點,囤點家居用品過日子,也不算違法。
“我這是恩將仇報,這事我后悔一輩子。”
在所有人都沒有沉默權(quán)的情況下,在那種狂熱的環(huán)境下,從上到下,無數(shù)的人都做過類似的違心的事情,實在是情有可原。恪守良知是困難的,需要巨大的精神力量才能戰(zhàn)勝外部環(huán)境喧囂的強大壓力。盡管時間過去了六七十年,說實在話,至今我始終難以抹去心里的愧疚,一提起這事,我就陷入深深的自責當中。
張簡行長是我的大恩人,是我的人生中可遇不可求的貴人,也是我們家的大恩人??梢哉f,在相當長的時間內(nèi),張簡行長是我的“保護傘”。
上世紀50年代開始,在暴風驟雨般的歷次運動中平平安安,如果沒有張簡行長,我可能難以獨善其身;如果張簡行長說我有問題,我就一定有問題。有沒有問題全憑領(lǐng)導一句話,在地主成分和歷史反革命子女的身份面前,我是沒有解釋權(quán)的,領(lǐng)導有至高無上的權(quán)力;如果張簡行長說我入職時隱瞞家庭成分,欺騙組織,欺騙領(lǐng)導,對我嚴肅處理,是合理合法的;如果張簡行長說我的積極表現(xiàn),都是為了掩蓋復雜的家庭成分,是合情合理的。
然而,即使我揭發(fā)了張簡行長(實行票證制之前多買商品一事),他也只是恨我,不理我,但沒有打擊報復我。在那人性扭曲、“階級斗爭為綱”的年代,實屬不易。張簡行長后來調(diào)走了,我和張簡行長就沒有聯(lián)系了。之后林口縣的縣長來當行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