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憑年輕熬著——企業(yè)家編年史（6）
作品節(jié)選 | 2024-03-28我的這份工作是蕭山開發(fā)區(qū)一家規(guī)模較大的臺資企業(yè)：浙江華越家具廠。因為家具的主要部件是鋁合金，負責招聘的技術(shù)總工楊總看好我的焊接專業(yè)，才給我一個工作機會。吸引我的是工資，有2000多元。我去應聘時就了解到要加班，但沒想到每天要工作16個小時。你想要高工資，就要承受，就要按廠家的要求做。
我的實習崗位是焊接車間現(xiàn)場管理，實習期主要做車間一線工人的工作。頭一個月，我就拿到了2000多元工資。
艷華在質(zhì)量檢驗部，負責流水線產(chǎn)品檢驗。中餐和晚餐都在廠里食堂吃，早餐在外面買早點。工作時間從早上7:30到晚上11:30，共16個小時，和車間工人一樣，包括中、晚餐時間。剩下的時間只有8個小時，洗衣服、路上的時間和睡覺都在這8小時內(nèi)。身心疲憊，身體像散了架，腿上像灌了鉛，重要的是缺覺，一睡覺往往睡不醒，但我必須按時起床，這種工作強度比農(nóng)村農(nóng)忙季節(jié)干農(nóng)活重多了。
我是實習生，轉(zhuǎn)崗比較多。起初在焊接車間做些輔助性工作，比如上一些小零件，把螺母插到管子里，好給焊接師傅焊接。然后，從焊接車間到成型車間、噴涂車間、最后到包裝車間，基本上每個車間的活都干了一遍。讓我記憶深刻、也是艱辛的是在噴涂車間的流水線上當了一周搬運工，需要把一疊2～3把不等的椅子拿起來，掛到流水線架子上，噴涂好了還要拿下來，拿下來時，椅子溫度還比較高，有點燙手，從7:30分到23:30分，不能停。我就像機器人一樣，到了晚上，我真的需要咬牙才能掛上去。一天下來，全身像散了架，手都抬不起來。
這時候，我走出校門才半年，身材瘦弱。大學三年，為了省錢，我都是吃便宜的、沒有油水的飯菜，說營養(yǎng)不良也可以。
我憑年輕熬著，熬著。
在機械、繁重的勞動中，我常想，雖然自己是大學生，但學歷一般，專業(yè)一般，沒錢、沒經(jīng)驗、沒背景，沒有拿得出手的技能和經(jīng)驗，一無所有，沒有能力和現(xiàn)實抗衡，那就必須面對現(xiàn)實，接受生活的磨練和挑戰(zhàn)。
當你除了力氣一無所有的時候，你只有拼力氣。
這就是真實的生活，我看不到未來。好處就是工資高些。幾個月時間我就放下了長期壓在心里的石頭——還清父母為我上大學欠下的5000元外債，如釋重負。
盡管公司采取高壓管理手段，實際上車間有一種氛圍——上有政策，下有對策。工作時間長了，同事們會躲到衛(wèi)生間抽支煙，閑聊幾句，放松一下，但被領(lǐng)導抓住比較麻煩。在焊接車間實習的一天晚上，因為困乏難擋，就和幾位同事去電工房休息。不巧被面試我的老板發(fā)現(xiàn)了，不過他沒說什么就離開了。
和我同來的20多位實習生都按時轉(zhuǎn)正了，我8個月才過實習期，很難說和這件事沒有關(guān)系，但我覺得和焊接車間主任有直接關(guān)系。
焊接車間主任是四川人，是從底層摸爬滾打干出來的，從拋光車間到焊接車間，管理幾百號人。我剛?cè)肼毜臅r候，他常帶著我?guī)退絺}庫領(lǐng)料，做一些現(xiàn)場次序規(guī)范等工作，像個助手一樣。后來慢慢就不一樣了，因為我在同時期入職的20來個實習生當中，干活賣力，表現(xiàn)積極。按常理，老鄉(xiāng)幫老鄉(xiāng)是正常的，但車間大學生很少，從一個車間主任自我保護的角度，如果提攜我，很可能就是引狼入室，養(yǎng)虎為患，所以打小報告，小題大作就很易理解。有沒有打我的小報告我不知道，卻是我順理成章的合理推測，也是我干大半年還是實習生的主因吧。
后來我常常反思：在職場上僅僅是拼命干活是不行的，還要講策略和方法，要有謀略，要有共情之心，善于從他人角度考慮問題。害人之心不可有，但防人之心不可無，缺乏自我保護能力，很可能成為別人的犧牲品還被蒙在鼓里，同理現(xiàn)在的公司經(jīng)營管理也是如此。
轉(zhuǎn)正后，每天仍然干很多活，只是比轉(zhuǎn)正前少一點點。我應聘的是現(xiàn)場管理，干的卻是打雜的活。我年輕氣盛，對廠方的管理方式感到不滿，覺得自己受到了不公平的對待。
我給當時的廠長，一位儒雅的臺灣人顧廠長寫信，詢問：為什么我這樣有力氣、有想法、有抱負的年輕人，為什么長時間不轉(zhuǎn)正？每天干16個小時，會不會影響我們的健康？公司是否真的重視人才？廠長回信中讓我至今難忘的是：“年輕人有的是力氣，睡一覺就好了。”我想這也許是對我的一種鼓勵，也許是一種敷衍。不管怎樣，后來顧廠長親自給我安排了一些要求高的活，我都認真做，比如做車間墻上的消防指示標等。我想可能在考查我的認真細致的做事能力吧。
在車間干活的時候，我通常喜歡動腦筋，不喜歡做一成不變的工作，總在想能不能設計一個工具，能提高效率，讓活干得更好，也總想多做些事情鍛煉自己。在車間，做有心人，提升能力的機會還是比較多的。
但能力的提升和惡劣的工作環(huán)境之間難以平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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