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世紀70年代初,我很小的時候,在北方農(nóng)村,偶爾能看到背一把揚琴,從一個村到另一個村說唱評書的民間“講古人”。我知道隋唐英雄傳、岳飛傳和梁山108將的故事,就是先從“講古人”那里聽來的。有一首童謠至今我還記得:“講古講古,講到板浦。板浦冒煙,講到天邊……”板浦是家鄉(xiāng)的一個地名。
我童年記憶中看過較早的一本課外書,是厚厚的大型革命回憶錄《星火燎原》。我家里書特別多,我也不當回事,常常撕書疊紙飛機玩,特別是俄文版的精美畫冊,都給我撕得差不多了。
上世紀90年代初,市場經(jīng)濟萌芽,我對中文系的“之乎者也”沒有絲毫興趣,我迷上了廣告。大衛(wèi)?奧格威的《一個廣告人的自白》 ,我能整本背下來。他的金句:“不當總統(tǒng),就當廣告人。”讓我熱血沸騰。上學期間,我一半的時間都在學校圖書館,抄報刊雜志上的廣告詞和市場公關(guān)的點子案例。那時“點子大王”何陽是鄉(xiāng)鎮(zhèn)企業(yè)的座上賓。我在南京聽過他的報告,我夢想成為他那樣的人。
我突發(fā)奇想,求系領(lǐng)導給我開介紹信,以研究廣告的名義去市圖書館抄港臺報刊上的廣告(港臺報刊不對外開放)。港臺報刊上生活百貨、家用電器、地產(chǎn)和汽車的廣告生猛鮮活,讓我茅塞頓開,常拍案叫絕。和我們的報刊上“省優(yōu)、部優(yōu)、國優(yōu)!實行三包,代辦托運。”有天地之別。200多頁的A5筆記本,我抄了5本,并且都能背下來。如果當時我把這些廣告詞整理寄給出版社,準能出版。因為那時實用的廣告策劃方面的圖書很少。
當實習記者的時候,我一個月平均發(fā)七八篇稿,小到幾十字大到300多字,在40人的班級中是較多的,獨立采訪過一位海洋女科學家。報社的指導老師對我評價挺高的??晌抑?,沒有硬關(guān)系進報社是不可能的。我憑借“滔滔不絕的廣告詞功夫”,進入一家廣告公司當廣告文案,月薪500元。那時國企一般職工才三四百元。如果想得到更多的收入,就要和業(yè)務(wù)員一樣出去跑業(yè)務(wù)、拉贊助。
我開始騎著我的自行車見工廠就往里闖。拉贊助成功的第一步,首先要突破工廠門衛(wèi)室里的“老頭”,你得無視他們,徹底藐視他們才行,要不然,大門可能都進不去。開始拉贊助業(yè)務(wù)成功的是一家飲料廠,1200元我提成600元。高的一筆是大型廣告牌,2萬元,我拿提成1萬元。我一身名牌,腰帶上掛著摩托羅拉尋呼機。我找到了“不當總統(tǒng),就當廣告人”的感覺。
以廣告人自居的這種“成功”的感覺,多少掩蓋了我內(nèi)心的自卑——性格內(nèi)向、木納愚直、出身農(nóng)村、不是體制內(nèi)“公家人”。那時,北方小城的職業(yè)鄙視鏈很嚴重的,機關(guān)事業(yè)單位的看不起工廠的,正式工看不起臨時工,臨時工瞧不起個體戶。
北方小城的企業(yè)大多是半死不活的國營工廠,被各類拉贊助的“神仙”忽悠了一遍又一遍之后,沒有硬關(guān)系根本拉不到業(yè)務(wù),糖煙酒公司是廣告大戶,可我想燒香都找不到廟門。廣告公司不會長期養(yǎng)一個純粹的文案,我很快陷入“絕境”。
我第五次走進一家罐頭廠,僅僅是為了一筆2000多元的贊助。這一次廠長沒有趕我走,對我說:“年輕人,我佩服你。我們廠供銷科都像你這樣就好了。”
我說:“這次我從你這里拉不到贊助的話,我就去闖深圳了。”
他說:“你以為闖深圳的都是你這樣的人嗎?”我知道他的潛臺詞,我沒有關(guān)系、沒有錢、沒有資歷,就是一“三無人員”。
我內(nèi)心隱約意識到,我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,我的性格缺陷可能會成為我追尋夢想的攔路虎,可我相信天生我才必有用。我要踏上陌生的旅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