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代史學家的自傳——怎樣寫好傳記(5)

 傳記文學研究院     |      傳記作家陳駿    |      2024-07-2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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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你分享唐代史學家劉知己的人生自敘——一位史學家是怎樣看待自己的人生經(jīng)歷的,如何為自己總結(jié)人生的。


自敘  劉知幾

【作者簡介】

劉知幾(661-721),字子玄,彭城(今徐州)人。唐代史學家。武后時歷任著作佐郎、左史等職,兼修國史。中宗時參與編寫《則天皇后實錄》。玄宗時官至左散騎常侍,后被貶為安州都護府別駕。生平專攻史學,又屢任修史之職,深知官設(shè)史局的流弊。他認為史 家須兼“史才”、“史學”、“史識”三長,而尤重“史識”。如果沒有史家的天賦,沒有淵博的歷史知識,沒有對歷史事件的真知灼 見和秉筆直書的良史膽識,則不可“叨居史任”。他特別強調(diào)直筆著史、不隱惡揚善,提倡“愛而知其丑,憎而知其善”的公正態(tài)度。所著《史通》,是我國第一部史學評論的專著。

【題解】

本篇選自《史通》卷一O,全文較長,這里只節(jié)選了文章的前半部分。這是一篇史學家的自傳,也是一篇優(yōu)美的散文。劉知幾平生專攻史學,《自敘》自始至終貫穿一個“史”字,自幼愛好史學,稍長遍覽史書,步入仕途,屢任修史之責;因不滿官史流弊,退而自撰《史通》。“史”字一線穿珠,貫通全篇。劉知幾是頗為自負的,他的《自敘》可以說是他的《史才論》的形象再現(xiàn)。文章夾敘夾議,聲情并茂;語言駢散結(jié)合,流暢生動。雖無具體的形象描繪,卻能使人感受到他的脈搏跳動和悲歡喜怒之情。

【原文】

予幼奉庭訓(xùn),早游文學。年在紈綺,便受《古文尚書》。每苦其辭艱瑣,難為諷讀,雖屢逢捶撻,而其業(yè)不成。嘗聞家君為諸兄講《春秋左氏傳》,每廢《書》而聽,逮講畢,即為諸兄說之。因竊嘆曰:“若使書皆如此,吾不復(fù)怠矣。”先君奇其意,于是始授以《左氏》,期年而講誦都畢,于時年甫十有二矣。所講雖未能深解,而大義略舉。父兄欲令博觀義疏,精此一經(jīng)。辭以“獲麟”已后,未見其事,乞且觀余部,以廣見聞。次又讀《史》《漢》、《三國志》,既欲知古今沿革,歷數(shù)相承,于是觸類而觀,不假師訓(xùn)。自漢中興以降,迄乎皇家實錄,年十有七,而窺覽略周。其所讀書,多因假賃,雖部帙殘缺,篇第有遺,至于敘事之紀綱,立言梗概,亦粗知之矣。但于時將求仕進,兼習揣摩,至于專心諸史,我則未暇。(自述童年對史學萌發(fā)的興趣以及青少年時代對史學的愛好和遍覽諸史的情況。)


洎年登弱冠,射策登朝,于是思有余閑,獲遂本愿。旅游京洛,頗積歲年,公私借書,恣情披閱。至如一代之史,分為數(shù)家,其間雜記小書,又競為異說,莫不鉆研穿鑿,盡其利害。加以自小觀書,喜談名理,其所悟者,皆得諸衿腑,非由染習。故始在總角,讀班、謝兩《漢》,便怪前書不應(yīng)有《古今人表》,后書宜為更始立紀。當時聞?wù)?,共責以童子何知而敢輕議前哲!于是赧然自失,無辭以對。其后見張衡、范曄集,果以二史為非。其有暗合于古人者,蓋不可勝記。始知流俗之士難與之言。凡有異同,蓄諸方寸。及年已過立,言悟日多,常恨時無同好,可與言者。維東海徐堅?,晚與之遇,相得甚歡,雖古者伯牙之識鐘期,管仲之知鮑叔?,不是過也。復(fù)有永城朱敬則、沛國劉允濟、吳興薛謙光、河南元行沖、陳留吳兢、壽春裴懷古,亦以言議見許,道術(shù)相知;所有揚攤,得盡懷抱。每云:“德不孤,必有鄰。”四海之內(nèi),知我者不過數(shù)子而已矣。(記述成年以后,自已在史學領(lǐng)域的耕耘和收獲,治學態(tài)度和學術(shù)創(chuàng)見,并為知音者少而感慨。)


昔仲尼以睿圣明哲,天縱多能。睹史籍之繁文,懼覽之者不一,刪詩為《三百篇》,約史記以修《春秋》,贊《易》道以黜《八索》,述《職方》以除《九丘》。討論《墳典》,斷自唐虞。以迄于周。其文不刊,為后王法。自茲厥后,史籍逾多,茍非命世天才,孰能刊正其失?嗟予小子,敢當此任:其于史傳也,嘗欲自班、馬以降,迄于姚、李、令狐、顏、孔諸書,莫不因其舊義,普加厘革。但以無夫子之名,而輒行夫子之事,將恐致驚愚俗,取咎時人,徒有其勞,而莫之見賞。所以每握管,嘆息遲回者久之。非欲之而不能,實能之而不敢也。既朝廷有知其意者,遂以載筆見推,由是三為史臣,再入東觀。每惟皇家受命,多歷年所,史官所編,粗為記錄,至于紀、傳皆未有其書。長安中年,會奉詔預(yù)修唐史,及今上即位,又敕撰《則天大圣皇后實錄》。凡所著述,常欲行其舊議,而當時同作諸士及監(jiān)修貴臣,每與其鑿枘相違,齟齬難入。故其所載削,皆與俗浮沉。雖自謂依違茍從,然猶大為史官所嫉。嗟乎!雖任當其職,而吾道不行;見用于時,而美志不遂。郁怏孤憤?,無以寄懷。以寢而不言,嘿而無述,又恐沒世之后,誰知予者?故退而私撰《史通》,以見其志。(申述自己私撰《史通》的原因。)


【譯文】

我小時在父親的教誨下,很早就學習文史。還是少年的時候,便課讀《古文尚書》。常常為它的艱深古奧難讀難背而苦惱,雖然屢遭痛打,可學業(yè)仍無長進。曾經(jīng)聽過父親給兄長們講授《春秋左氏傳》,每到這個時候,往往放下手中的《尚書》去偷聽,等他講完了,我就能給兄長們講說《左傳》,并因此暗自慨嘆:“假如書都象《左傳》這樣,我也就不再懶惰了。”父親對我的想法很贊賞,于是才給我講授《左傳》。一年過去,父親講完了,我也全背過了,這時我才12歲。雖然父親講的我還不能深刻理解,可是全書大義我已能大致說得出來。父親和兄長們都要我博覽各家關(guān)于《左傳》的注疏,以便精通這一儒家經(jīng)典,我以《春秋》絕筆于“獲麟”,魯哀公十四年以后的史實還不知道為理由,拒絕了他們的要求,請求讓我再閱讀其他歷史著作,以增廣見聞。接著我又讀了《史記》、《漢書》和《三國志》,進而想了解古今制度的沿革、朝代的興替和帝王承繼的天運,于是又去閱覽有關(guān)同類的史籍,堅持自學,不依賴老師的教誨。從漢代中興以來,至本期的皇家實錄,十七歲時差不多就瀏覽遍了。我所讀的史書,大都因為是借閱,即或有些部次卷冊殘缺,篇數(shù)不全,但每本書記事的綱領(lǐng)、敘述的梗概,也都粗略地了解和掌握了。只是在當時,正準備參加科舉,兼作應(yīng)試文章的練習,至于專心致志地去攻讀一切史書,我卻沒有那么多的時間。


待到弱冠之年,進士及第,這時不再為應(yīng)試分心,才得如愿以償?shù)貙9ナ穼W。在長安、洛陽,居官多年,無論皇家秘閣還是私人藏書都能借來,隨心所欲地翻閱。往往遇到如下的情況:一個朝代的歷史,卻分幾家?guī)着芍f,其中筆記野史,又競相標新立異。對于不同的記載和不同的觀點,無不認真鉆研稽考核實,弄清是非。更因我從小看書,喜好考核名實,辨名析理,那些讀書心得、學術(shù)創(chuàng)見,都得之于心領(lǐng)神會,而不是人云亦云,沿襲舊說。所以還是在童年時代,讀班固《漢書》和謝承《后漢紀》時就怪《漢書》不該有《古今人表》,《后漢紀》則應(yīng)為劉玄寫本紀。當時聽到我的議論的人,無不責罵我說:小孩子懂得什么?竟敢輕漫地議論前代的賢哲!在這種場合,我自悔失言,羞紅著臉沒話好說。后來讀張衡和范曄的文集,他們果然認為《漢書》和《后漢紀》關(guān)于這兩個問題是不對的。我的見解暗合于古人的,很多很多。這才使我懂得,對那些凡夫俗子是很難說得清楚的。此后凡有不同的見解,也只好深藏在心底了。待到年過三十,創(chuàng)見日益增多,常恨當時沒有志同道合的知音,可以互相切磋。只有東??さ男靾?,在晚年和他見面,我們情投意合,即使用鐘子期對于伯牙,鮑權(quán)對于管仲那樣的知音知心來比擬,也毫不過分。又有永城的朱敬則、沛國的劉允濟、吳興的薛謙光、河南的元行沖、陳留的吳兢、壽春的裴懷古,他們都有言論贊許我,并在學術(shù)觀點和治學方法上相互了解,他們對我史學見解的稱引,也都盡合我的心意。我常說:“德不孤,必有鄰。”四海之內(nèi),了解我的不過這幾位先生罷了。


從前孔子憑著他絕頂?shù)穆斆鞑胖牵系鬯б饨o他的多藝多能,眼看各諸侯國的史書紛亂蕪雜,擔心閱讀的人莫衷一是,于是削繁就簡,擷取精華,留下詩歌三百篇而成《詩經(jīng)》;精簡魯國史官所記,加以修訂整理而成《春秋》;推重《周易》而貶斥《八索》;撰述《職方》而揚棄《九丘》;審核論證《三墳》《五典》的虛妄,把信史的上下限定為自唐堯虞舜至于周朝。經(jīng)他修定的經(jīng)典,其文就不能有一定的移易,成為后世帝王治國的規(guī)范。自此以后,史書卻越來越多,假如不是聞名于世的特大天才,誰能修正這些書的錯誤?嘆我后生小子,哪能當此重任!但我對于史傳,曾設(shè)想自司馬遷、班固以下,以至于本朝的姚思廉、李百藥、令狐德茶、顏師古、孔穎達等各家的著作,無不按照孔子的原則精神,普遍地加以考訂修正。只因無孔夫子的大名,而妄行孔夫子之事,深恐將會震驚愚俗之士,而得罪當今迷信權(quán)威名流的大人先生。徒然勞苦,而不被賞識。所以每當提起筆來,便遲疑不絕,久久嘆息。不是想作而不能作,實在是能干而不敢干。后來朝里有人知道我有如此宏愿,于是就以史官之職推薦我,因此我得以有馬融、張華“三為史臣,再入東觀”那樣的榮幸。我常想大唐朝受命于天,已經(jīng)很多年了,史官所編大事記,只是粗略的記錄,至于本紀,列傳和志,卻都還沒有成書。

武后長安中期,適逢奉詔參與撰修《唐史》,待到當今皇上即位,又下詔編寫《則天大圣皇后實錄》。凡是我的著述,常常想按照我的修史原則去做,可是同時和我參加編寫工作的各位先生以及監(jiān)督編史工作的權(quán)貴大臣,往往和我的意見不合。因此我寫的東西也都是隨波逐流的。雖然自己認為已經(jīng)是無原則地服從了,但仍然大為史官所嫉恨。哎!雖然我的任務(wù)正好符合我作史官的職責,但是我的原則主張卻不能貫徹實行;為當世所任用,而我美好的志向卻不能如愿以償。我孤高耿介、憤世嫉俗,憂抑不舒,精神無所寄托。下決心不說不寫,緘口沉默,又恐死后,誰知我有此心愿和抱負?所以從官修史書的崗位退下來,私家撰述《史通》,以此表明我的宏愿偉志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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